小岛毅《近代日本的阳明学》

小岛毅老师最近陆续发表新著，其中大部分都是他的专业范围之外的著作，而且一发表出来，一定会引起一些反响，这应该说是在日本研究中国思想史的圈子里近年来少有的盛况。此栏标题所提的著作《近代日本的阳明学》系2006年由讲谈社出版。在日本读书界素有广泛影响的《朝日新闻》书评栏目也登载过该书的评论。小岛老师在其后序中写到：

我原来打算将本书的内容在中文刊物上连载。因为有位中国朋友曾建议我写篇介绍日本儒教精神的文章。尚无象样的解说这一事实构成了日中两国之间文化摩擦的原因之一。当是时，刚就任还不久的小泉纯一郎首相参拜了靖国神社，这一事也促使我要向中国人民好好说明事已至此的历史经过。因而我下决心要以三岛由纪夫剖腹自杀事件为支点论述阳明学和武士道之间“被建构的关联性”。

当然，小岛老师是反对任何日本政治领导参拜靖国神社的，但他的反对和其他日本批判知识分子的反对法并不一样。他甚至以开玩笑的口气说过高桥哲哉先生（以反对靖国神社著名的哲学教授）和石原慎太郎实质上都是囿于现代思想的框框，看不到问题的实质根源。据小岛老师的观点，江户时期水户学派的思想支撑着“靖国神社历史观”的文化－心理基础，而其实质便是日本本土化的阳明学思想。小岛老师用“纯粹动机主义”一词来概括此种日本阳明学的精神。

有一个惟我是善的逻辑在戊辰战争中确立了下来：只有死跟着天皇的人们才是正确的。这种逻辑来源于藤田东湖作为他的本职工作参与编纂的《大日本史》。这也是先于此书风靡一时的赖山阳《日本外史》的宗旨。现在还有些人宁可停止思考，看待二战就端赖于它是动机正确的“大义”之战，至今还宣扬其为“圣战”，而从来不去问“为什么被打败”。这种拒绝反思的态度无非是水户学的大义名分论和日本阳明学的纯粹动机主义相结合的产物。我在本书中要去论证这一点。

“戊辰战争”乃开启了明治维新的倒幕（打倒德川幕府）战争。小岛老师在新近出版的另一本专著《靖国史观》中对以倒幕运动为主的明治维新的意义进行了全新的阐释。小岛老师认为倒幕士人实非英雄，他们只是利用天皇武力推翻幕府政治的“恐怖分子”而已。也就是说，当英雄看待倒幕武士（明治维新领导）的叙事本身就是后来的主流话语所建构起来的假象。而小岛老师如上叙述的要害在于明治以后至今的日本思想运动、社会运动以及政治运动，无论是当权方发起的还是批判力量所开展的，大多都包含着“戊辰战争”以来的“纯粹动机主义”。因此他认为，仅仅反对靖国神社所代表的二战观远远触及不到靖国神社问题的本质，真正要反思的应该是以“动机纯粹”与否来对人的行动进行评判的这种日本民族“现代”心性。

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将此书翻译成中文？我也期待此书引起反响之后在日本公共论域中会出现不同于以往的新气象。

顺便说一句：此书随处可看到小岛老师巧妙的幽默。可惜，在我听他的课的记忆中似乎没有他在课堂上开过那样玩笑的印象。